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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雨中富丽堂皇的别墅此刻却显得有些诡异，围墙内的气氛压抑的让人感到窒息。王琦在商界颇有影响力，他在自家仓库被谋杀的消息暂时还是被封锁的。
不过林然对此有深刻的了解，光是警车来时的声势就足够吸引不少耳目，风声或许早已从各种隐秘渠道传出，铺天盖地的新闻报道也只是时间问题。现在那名中年刑警去确认那段监控录像的真伪，但他觉得这个不在场证明的关键还是在于白华口中的手法。
难怪少女对这个案子这么有兴致。被视为犯罪嫌疑人的那名保安名叫李杰，死者遇害的时间他刚好在围墙外巡视被监控拍下，究竟是什么手法才能让他在那么远的距离外把王琦勒死？
就目前获取的线索而言还看不出端倪，不过林然没有忘记少女的嘱托。他循着哭声缓步走上楼梯，脑海中回想起最近去过的一次葬礼，不由得头皮发麻。逝者已去，这对母女现在才是最大的受害者吧，现在面对她们能说的或许也只是案情的进展，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宽敞的客厅现在只有一名年轻的女佣坐在沙发上守着，其余的人则都在尽头那间主卧中。环视周围后林然暗自松了口气，想到几个钟头前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景象，他不禁皱起眉头，不过还是走上前同那名女佣轻声搭话，“她们现在好点吗？”
这名女佣双眼红肿，她抬起头疑惑地看了林然一眼，半晌后才反应过来。她先是点了点头，但很快又微微摇头。
林然当即觉得有些奇怪，就算王琦过去对她们再亲切，但说穿了也还是主仆关系，是外人。面前这位女佣如此哀痛，反而有些可疑。
“是我害了方总……都是我……”
女佣抹了抹眼泪，自言自语般的低声呢喃，不过林然却听的真切，连忙问她：“怎么回事？”
看样子先前采访的时候这名女佣没见过面，现在把他也当成警局的人了。她说话支支吾吾，声音微弱，好在林然早已习惯倾听，所以很快就了解到大概。
原来就在两天前的傍晚，李杰就曾在别墅花园里对这名女佣用过迷药，意欲图谋不轨。但不知是剂量还是用法的缘故，被她侥幸逃走。因为孤身一人来这座城市工作无依无靠，她着实吓的不轻，最后还是把这件事告诉了王琦。
听完这名女佣的讲述后，林然不由得咽了咽喉咙。看来这才是真正的杀人动机吧，比鬼神更可怕的是人心，他对这句话早已经深有体会，此时仍旧被震撼到。
原本还想问些什么，但身后传来门锁打开的声音。林然回过头，发现是方月雯从房间里出来了。她脸上泪痕未干，眼神空洞，就连身形似乎都变得单薄许多。
“林先生……”
似乎要她说一句完整的话都很困难，不过从神情和语气中林然还是看出她想问下面的情况，所以他轻声回答：“警方还在调查。”
多说无用，况且很快那几名刑警应该就要上来了。在沉默下挂钟的嘀嗒声都清晰可闻，林然抓了抓头发，走过去问她能不能拿一套干净的衣服。
看样子确实有些不合时宜，况且这个要求本身就很奇怪。方月雯疑惑地抬起头，但在他说明缘由后也就点点头同意了，还让坐着的那名女佣去拿条干净的毛巾。
毕竟是女孩子的闺房，原本林然想在外面等着，可是打开自己那间门后方月雯顿时呆立在原地，脸色也霎时变得苍白。他走过去看了一眼，发现里面没有异常，只是窗户大开着，雨点正随风倾洒进来。
“刚才窗户明明是关着的……”
方月雯喃喃自语，走到衣柜前，从里面拿出一套黑色的运动服，回过头说“如果你那位助手身体不舒服，可以来房间休息的。”
林然不知道这女孩此刻憔悴的神情下强忍着多大的痛苦，抑或是已经没有余力再让情绪歇斯底里了。但这种时候还是在关心别人，着实让他有些感动，接过衣服后犹豫了半晌，他还是认真地说：“凶手一定会得到应有的制裁。”
这句话可能连安慰都算不上吧，也不知方月雯有没有听清，她只是有些僵硬地点了点头。
从女佣那里拿了毛巾后，林然匆匆的下楼去找白华，因为对方身上连手机都没有，他打算先去别墅后方的花园看看。
“我在这里。”
可还没等走出楼下的车库，一道空灵女声就传入他耳中。就在庭院里的轿车旁，白华撑着伞站在那里，嘴角带着隐约的笑意。
“你身上是怎么了？”
林然微微皱眉，走过去将衣服和毛巾递给她。仅仅才过这么些时间，她身上本就湿透的衣服又多了不少灰迹，好像在哪里摔倒过一样。
“没什么，我刚才试了一下，把车库后面的铁门打开，就能轻松地爬到二层的卧室，嗯，不介意的话……”
话音未落，白华就拉开门钻进车里。林然愣了一下，随即转身走出两步回避，同时又反应过来，这么说的话刚才方月雯卧室的窗户原来就是她打开的……可这又和案件有什么联系呢？
“好了。”
换好衣服后，白华就打开车窗轻声叫他。两人一同坐在车的后座，林然也就把刚才从女佣那里问到的事完整的转述。
白华抬手轻轻卷着未干的长发，认真地听完后，她微微摇头，“在我看来，这件事还包含了其他可能性，迷药确实是那名保安的东西，但数量很多，意味着其他人也有机会拿到……除此之外发生了这么严重的事，为什么这两天方琦会无动于衷？”
这点其实林然刚才也想到过，他心里还觉得是王琦不希望家丑外扬，所以力求私下里解决。
“按你之前说的，那名保安在过去就经常偷跑去钓鱼，屡教不改，我不认为这么有钱的富豪家里会稀缺一个保安。”
白华抬手掐着下巴闭目沉思，“很显然王琦有什么把柄在那名保安手上，其实这才是我希望你调查的事。”
林然不禁有些错愕，这么有钱的富豪如果有重要把柄在李杰手上，他怎么会只当一个保安……但这种事也说不准，谁知道背后还有什么交易。
况且现在比起这个，他更想知道白华之前说的手法是怎么回事。
“事实上，就算调查的方向错误，也很少有人能下决心推倒重来……”
白华靠到椅背上，双眼看起来还是出神的模样，“我从一开始就不觉得那名保安和其他佣人会是凶手，因为王琦那时下楼去仓库拿特产，总不至于要和他汇报一声吧？他没有这个重要前提，杀人计划肯定是无法展开的。”
听着她平静地语气，林然感觉心底正泛出寒意，“你现在怀疑的是方月雯母女？但是不可能啊，那时候我们三个都在楼上。”
比起这个更加不能让他接受的是幻灭感，刚才采访时的种种温馨画面难道也只是假像？
“正常情况下在有外人来的时候实施杀人计划是不明智的，会有很多预料之外的状况，但这个手法有你在场才算完美。”
白华伸手指了指别墅的二层，“就算是我刚才不太成功的尝试，从窗户下来再爬上去都不需要几分钟的时间。”
她话中的意思已经很明显，那个乖巧懂事善解人意的女孩，此刻竟成了弑父的嫌疑人……震惊之余林然反应过来这种说法不通，那时候虽然他看不到方月雯，但房间里的声响总不会听错的。
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白华轻轻地摇了摇头，“事实上她就是在自己房间把死者勒死的，而且手上还有比鱼线更适合的凶器。”
“更合适的凶器，该不会是……”
“没错，还记得我说过仓库天花板上的小洞吗？应该换吊灯时错留了，我的推测是，那女孩过去就在自己房间将那孔洞上的木地板打通，得知你今天要来后，她事先把古筝的弦接好后从孔洞伸下来，两端留在上面固定。等王琦差不多在仓库里迷药发作失去意识，女孩就从窗户爬下来，把他扶到椅子上，用弦套住他的脖颈，之后立刻爬回到房间。”
“那……你的意思是说……之后她在房间里一边假装调弦，一边动手勒死……自己的父亲？”
惊骇下林然已经有些控制不了自己的语调，周身泛起的寒意让他怀疑刚才开的是不是冷气。
毕竟是早就在脑海中推论出的凶手，白华只是平静的微微点头，“对，勒毙死者后她只要松开一端，就可以把凶器完整的抽回，在现场消失，而你正是她最关键的不在场证人。”
许久的沉默，林然盯着自己紧握在一起的双手。现在能让他接受这个事实的条件只有动机，究竟是对父亲什么样的仇恨会让一个花季少女精心策划这起谋杀。
想验证白华的推理是很容易的，因为案件发生之后，方月雯不会有时间处理装在古筝上的弦。林然让白华留在车上休息，自己飞快的下车前往别墅的大门，却在庭院中刚好遇到查看完监控匆匆赶回来的三名刑警。
听完他详细的转述，带队的中年刑警也是圆睁双目，第一反应也是强烈的震撼。这种震撼更多来自嫌疑人的身份，而不是如此离奇的手法。不过他也没说多余的话，立刻就带着两名警员直奔别墅二层。林然站在雨幕中看着他们的背影，不多时，头顶就出现了一把伞。
“你现在是不是希望我刚才的推论是错误的。”
站在他身旁的白华紧握着伞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
林然摇了摇头，抹去额头上的雨水，“我现在只想知道真相。”
“那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这个家庭背后的黑暗远没有那么简单。”
“其实你已经知道了吧，所以才会让我去佣人那里问。”
林然的脸色略显苍白，他侧过头，但白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仰头看着面前那栋别墅。
调查很快有了结果，琴弦上残留的血迹就是铁证。刑警调查房间时，方月雯安静的坐在床边，目光无神地看着面前的墙壁，她唯一的选择就是沉默。或许早在刚才看到自己房间的窗户被打开时，她就已经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了。
还原的命案过程和白华的推论一般无二，毕竟这次她身在现场，关键的线索尽在掌握。既然真正的凶手已经找到，中年刑警也着手开始调查动机，他换了个角度审讯李杰，对方早已胆战心惊，所以立刻就把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全都交代的清清楚楚。
三年前王琦同他妻子公布婚讯时，外界才知道他们已经有一个十二岁的女儿。因为两人的年龄差距，有传闻说方月雯是王琦的私生女，但事实却恰恰相反。
一个女演员如果被曝出年轻时未婚生子，且不说演艺事业要就此终结，光是恶劣影响就不是短时间能消除的。即使她再小心掩盖，但那些狗仔们的手段显然更加高明，几乎无孔不入。当年李杰也是其中一员，他锲而不舍的日夜跟踪发现了这件事，之后大喜过望，立刻找上门开价，这么劲爆的消息是绝对不缺买家的。
这名女演员走投无路之下，只好请求曾经有过合作的王琦，这位大富豪凭借财力和人力摆平了这件事，两人的婚姻也是其中一个重要条件。
但后续的展开并没有这么简单，实际上王琦一直都有特殊的癖好，他将魔爪伸向了那名不谙世事的小女孩……为了掩人耳目，他才特意放出消息宣称方月雯是他的私生女。而知道真相的李杰得知这件事后再次找上门，明面上只是在别墅做个保安，背地里则是向王琦勒索钱财，变得越来越猖狂。
这三年时间方月雯经历过什么，没人想象的出来，或者说没人敢去想。之后刑警们在书房的电脑里找到一些视频，内容不堪入目……支撑这个小女孩活到现在的，或许只有脑海中的那些杀人计划。
林然开始在现场就积极协助，并且最后还提供了关键的破案线索，中年刑警犹豫之后才决定告知调查结果。但因为他的身份比较敏感，现在不得不离开现场了。
从案发到现在，不过三个小时的时间，但林然却觉得比三年还要漫长。脑海中对方月雯的印象此时已经模糊不清，他只记得自己曾对那女孩说过，真凶一定会得到应有的制裁，事实也正是如此，可又能怎么样呢？
雨已经停了，走完相关程序后，林然驾车从案发现场离开，送白华回城北的巷区。静谧的街道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偶尔有车从对面夹带着风声驶过，隐藏在这般祥和景象下的罪恶却是深不见底。
也许在现场太累的缘故，白华始终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直到林然把车停在巷区外围的拐角位置时才，她才微微睁开双眼，不远处那些隐约的灯光让她的嘴角微微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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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林然想把她送到咖啡馆就回去，现在心里不太好受，或许独处才能更好的排解。不过白华却招呼他进去喝点什么，休息一下再走。
“还是家里舒服……”
橘黄的灯光照亮店里熟悉的陈设，眼前的景象让白华完全放松下来，她伸了个懒腰，先把换下的衣服拿到二楼住处，下来时手上拿了包花茶。
烧水的时候她坐到摇摇椅上，看到吧台前的林然低着头默不作声，目光又变得柔和不少，“还在想今晚的案子吗？嗯……至少还留下了纪念。”
手上虽然滑着手机屏幕，但林然并没有在看。他微微点头，知道白华说的是身上那套方月雯给的衣服。同类型的案件其实他也听过不少，但这么近距离接触的感受又是截然不同的。相比之下他觉得面前这少女侦探的内心似乎异于常人的强大，才能在得知真相后还能这么平静。
“其实我多少能感同身受吧……”
白华抬起右手撑着额头，她的眼神渐渐变得涣散，也许过往的回忆在脑海里重现的缘故。
耳边听到那四个字后林然才回过神，有些疑惑地抬起头。刚才这句话的字面意思是，她也有过类似的经历？
正当他脑海中浮现出各种可能性的时候，手机却突然响起了信息提示。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他发现只是新闻软件的推送，不过那些字眼却更加打乱了他的思绪。旅馆杀人案，毫无疑问就是早上肖轼卿说的那起，看来影响比他想象的还要大。
为了不让白华看到，林然把手机拿起来，点开推送的详细内容。原本以为是有关案件的进展，但没想到却是警方在网络征集线索。死去的那名心理医生人际关系简单，现场又没留下什么关于凶手的痕迹，不过在他的行李中找到一只录音笔，里面的内容有他在死亡三四个小时前念的一首诗歌。
因为声音恐惧到发颤，警方怀疑那名心理医生已经对将要发生的事有所预感，所以提前留下了死亡讯息。但令人费解的是这种近似暗语的形式，似乎有些矛盾。所以警方猜测跟这位医生过去的患者有关，他们在网上公开了这段录音，希望知情人能提供线索。
“这是什么？死前的录音……”
林然看的太投入，听到耳边的声音才注意到白华已经探身过来。虽说他反应很快的按下了锁屏键，但以对方的阅读速度，肯定早已将内容过了一遍。
水烧开了，白华不紧不慢地起身去泡茶，“可以把录音放出来啊，说不定能发现什么。”
今晚的现场查案似乎让面前这位少女意犹未尽。林然记得过去只有自己询问的案件，她才会帮忙解答，否则根本不会在意。
该不该把这件事说出来，是个问题，而且给他考虑的时间不多。白华聪明过人，稍有迟疑就会被看出破绽。如果只放一条录音的话，或许没什么关系。
林然点开网页附带的音频文件，同时把手机的音量调大。白华已经俯身从吧台下面的柜子取了两只杯子，壶里的茶叶在热水冲泡下花香四溢。
“一支是带刺的红蔷薇……一支是的盛开的白栀子……午夜时从梦境中醒来，哪一支花会凋零……”
录音只有简短的四句话，但足以让人毛骨悚然。死者的声音在发颤，喉咙几次哽咽，临死前的绝望感透过林然的听觉直到他的内心。难怪警方听过录音之后就断定这是死者留下的死亡讯息，可惜没头没尾的这么听起来着实让人费解。
啪！
白华手中的陶瓷杯应声落地，得亏质量好，竟没有摔破，只是杯沿出现了个大缺口。
惊讶之余林然连忙起身扶住有些站立不稳的白华，内心忐忑不安，“你怎么了？这录音有什么问题吗？”
“不是……可能是今晚淋了雨，身体有些不舒服……”
白华顺从的在他胸口靠了一会儿，之后便转身到吧台后面坐下。
“我去买药给你。”
林然收拾了地上的杯子和洒开的茶水，自己倒是忘记了这回事，虽说拿了衣服给她换，但忽冷忽热的可能已经感冒了。
“楼上有的，抱歉……今晚这茶可能是喝不成了。”
白华靠在椅背上，伸手轻轻揉着额头，有些无奈的冲他笑了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