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旻找到于景逸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一点,酒吧午夜场正到高潮,暧昧灯光交替下吧台旁坐着一个人,和周遭浮动的潮热气氛格格不入,只是一杯接一杯往嘴里灌酒。
“你别喝了!你至于吗于景逸?”杜旻夺过酒杯,“啪”地重重放在桌上。
于景逸也不生气,拿过一旁搭在凳子上的衣服朝门口走去,步子有些飘险些撞到服务生,杜旻连忙扶住,把人架了出去。
“杜旻啊,你知不知道明天什么日子?噢你应该知道,毕竟尚赫做事都计划周全,大家都是同学嘛,你说是不是?”于景逸一个人念叨,但他说的没错,杜旻确实收到了尚赫的请柬,高中群今晚都被炸了出来,纷纷向尚赫道喜。把于景逸扶到路边的长椅上坐着,杜旻不忍心,“逸哥,你难受就哭出来吧,别憋着。”
于景逸扒着垃圾桶快把酸水吐出来,抬头时眼眶通红,没说话,他不可能哭,他早就等着这一天。
预料之中的结局,在心里建设过的无数防线还是在大红请柬前溃不成军。
于景逸和尚赫是高中同学,一切的开端都不免俗套。他们从高一就是同桌,尚赫很外向,喜欢拉着于景逸到处晃荡,形影不离的青春期男生总会招来些猜测。于景逸有些没来由的心慌,可八卦中的另一个主角却是笑得前仰后合,一把勾住于景逸的肩忍着笑意认真说:“我看看......我们景逸长得确实好看,你要是个女生我倒是可以实锤这些传言。”于景逸看着少年的笑,心跳突然乱了一拍,热意爬上了脸颊,于景逸手忙脚乱地从尚赫臂弯下逃出来跑去小卖部,尚赫还不明所以站在后面让于景逸给自己买水。
那一刻,于景逸便知道他和尚赫之间无法跨越的鸿沟早已存在。
年少的心动一瞬间就漫山遍野如野草疯长,割不断烧不完,闷在心里,甘之如饴。
杜旻作为唯一一个知道于景逸感情的人,问过原因,于景逸低下头笑了笑:“我看着他幸福就好了。”
没想到这一看就是九年,于景逸陪着男孩从眉眼青涩到成熟稳重,如今看着他牵着心爱的女孩走入了婚姻殿堂。
“我爱你景逸,你爱不爱我?”于景逸还没来得及回答埋藏在心底近十年的答案,震动声突兀地响起。
“景逸,今晚老地方,我叫了关系好的庆祝一下单身夜。”于景逸答应尚赫,把手机扔到一边手背盖住了眼睛。
自己这是魔怔了吧。
于景逸梦到过和尚赫的许多场景,唯独没有像今晚一样,在心里描摹过无数次的人拿着戒指站到了自己面前。
好梦不醒是他现在唯一的愿望。
晚上,于景逸已然不见早上的落寞神色。刚进包厢尚赫就拽过人搭着肩:“诶你总算来了,这会儿他们都撺掇我喝酒呢你来了可以帮我分担点。”于景逸不置可否,尚赫胃不是很好,很多时候如果于景逸在场是会帮忙挡酒的。
包厢里都是高中同学和尚赫的一些大学同学,平时常见到所以还算熟悉。
“逸哥,坐这儿玩。都等你好久了。”
“诶迟到了先自罚三杯啊。”
“逸哥这儿玩骰子呢来不来?”
于景逸一边和其他人插科打诨一边罚了三杯酒,坐到人中间就开始玩骰子。于景逸眉眼生得温顺,笑起来更加温柔,明明没什么区别,可尚赫就是觉得今晚的于景逸有些冷淡。
酒过三巡,有人闹着玩骰子比大小,输的人就得说一个秘密,于景逸借着喝多的理由坐到沙发角落去醒酒,手指一下一下扣着手中的玻璃杯,指甲碰撞的声音叮叮响着,混杂在包厢里的嘈杂笑声中。只有于景逸听得见,看似毫无章法的节奏是高二那年的艺术节上尚赫独唱的曲子。尚赫的人缘好来自于热情的性格,甚至一度评上校草,这样的少年眉目间都是骄傲和洒脱,仅是单纯的善良就让人溺在其中,让人避无可避。
于景逸从不觉得自己爱得多么卑微又伟大,一万次的心跳呼吸是他仅拥有的勇气,无数深夜里的黄粱一梦过后都是一万次低头叹息。尚赫是他贫瘠无趣的生活里唯一的光亮,少年人的笑印在了记忆深处,像是一条条荆棘捆绕在心里,热闹喧嚣的白天里不敢触碰,只有到晚上才敢翻出溃烂的伤口,一遍遍告诉自己要满足于当下,可还是血肉模糊。
有人注意到角落的于景逸,过来打招呼:“逸哥,怎么不喝酒?尚赫那小子输了不少老底都被抖光了。”于景逸笑着抬手和那人碰了个杯,对方还在开玩笑:“该不会有什么不可言说的故事吧?”“是啊,不可言说。”身旁的人也权当于景逸说笑,聊了几句便找人喝酒去了。
于景逸却意外被戳中心事,脸隐没在灯光阴影里,回头望着永远处于人群中心的尚赫,面前是永远跨不过的分界线。
这故事若拿来下酒,只怕比酒还苦。
于景逸作为尚赫最好的朋友,婚礼当天负责招待宾客,听着门口从未间断的祝福。
“百年好合,喜结良缘啊!”
“真是郎才女貌噢。”
......
尚赫和未婚妻在一起五年,于景逸知道那女孩很爱尚赫,这就够了。
婚礼上,司仪说着顺口的台词,尚赫牵着新娘的手许下承诺,女孩感动落泪,最后交换戒指拥吻在一起。
人群爆发出激烈的叫好声,于景逸坐着没动,却是笑得开心,目不转睛盯着台上的一对璧人,笑到最后连手都在颤抖,他觉得这一幕熟悉极了,就和自己的梦境一模一样,只不过这次自己只是观众之一罢了。
新人来敬酒,尚赫一如既往勾着于景逸的肩膀让他也快找个人,于景逸没回答,朝穿着礼服的俩人举杯:“我祝你们白头偕老,永结同心。尚赫,你一定要幸福。”
婚宴过后,杜旻来接人,尚赫看着于景逸上了车,又好好嘱咐杜旻照顾人,于景逸皱着眉似是不耐烦,挥挥手让尚赫快滚,新娘还等着他。
副驾驶上的人闭着眼像是睡着了,于景逸生得清秀,高中都还有不少人说他要是个姑娘一定不缺男朋友。这会儿笑起来本该好看的脸上是难掩的疲惫,眉心依旧拧在一起。杜旻突然想到之前于景逸说的话:
“我哪儿都不比那个女孩差,只不过输在了性别罢了。”
“如果再来一次,他还是别喜欢我,我也别喜欢他了。”
梦中都纠结着不想醒来,现实该是多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