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苍黑的时候,阴沉了一天的天色终于暗沉到了极点,紧接着瓢泼大雨便滂沱而下,街道上的行人很快便没了踪迹。
博如尽管带着雨衣,在骑车焦急行驶的时候还是给淋成了落汤鸡。雨势大,本该行驶慢点,但当傅如看见东桥的时候,右手不自主的便把把手扭到了最大,果不其然,速度过快,路面又滑,她一下子连人带车一起摔倒在了桥边。
“哎呦,嘶~”
傅如的脚被电车压住,疼的她龇牙咧嘴,可是道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也没人能来帮帮她。
东桥是傅如回家必经的一个拐口,桥身很短,下面的河流早在十几年前便断流只有一些微小的水量。
而关于这座桥,自傅如记事以来便听闻了很多关于它的诡异传说,她一直是不相信那些封建迷信的。尽管她很小的时候在桥上恍惚看见过一个男子的飘忽身影,那人一直对她笑,十分诡异,她当时却没有一丝害怕的情绪。
大学毕业之后,她便考进了城里的银行,每天骑着电车上下班,路过东桥也从来没有害怕过,即便那事发生后,她也照常从这里过。
好不容易把电车挪开自己的腿,傅如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便屁股一滑掉进了桥下,摔进了水流里。在她意识彻底被淹没前,竟然看见了她未婚夫何洋的身影,他穿着一身白衣,脸色煞白的盯着她。
2
“都说了这样不行,省那几个钱能让咱发财不成!看看现在咱闺女都成啥样了!”
“她三叔都打电话让她昨儿夜里住他们家,你闺女自己不听话,非要自己骑车回来,那么大的雨,还不叫我们去接她。”
“不让你去你就不去,到底不是亲闺女,不知道心疼!”女人的声音变得尖锐急切,正要上前打自己丈夫的时候,西屋的房门被打开了,傅如拖着受伤的脚,脸色苍白,眼圈乌黑,面无表情道:“我要睡觉,你们要吵架,到外面去。”
傅如母亲担心女儿,准备上前查看,傅如“啪”地一声关上了房门,门外母亲和继父面面相觑,都没再说什么。
傅如的父亲在她还不记事儿的时候便外出打工,随同一起去的村民回来说他和别的女人好上了,不想再回来了,后来果真没再回来过。
“终于平静了。”傅如爬到床上,眼神呆滞的看着面前的“何洋”,然后紧紧的抱着他,闭上了眼睛。
过了会儿,傅如猛地从床上直起了身子,盯着自己手里抱着的玩具熊,脸色煞白煞白的,大口喘着粗气,“怎么回事?我刚才看见了什么!?”
“咚咚咚”
“谁!?”听到敲门声,傅如猛地回头盯着房门,神情紧张。漆黑的房间里突然射进几束光,差点让傅如吓的心脏骤停。
母亲彻底推开门,随手按开了房间的灯,瞅见傅如正一脸惊恐的盯着她,把手里端着的米粥往床头桌上一放,担忧道:“小如,好点没?幸亏是西头你波叔路过救了你,算你命大。”
傅如咬了咬嘴唇,举起颤抖的手揉了几把脸,颤抖着声音,“妈……我,我看见何洋了,在桥底下看到了,刚才也看到了,我还迷迷糊糊的要和他搂着睡觉。”
傅如把怀里的玩具熊往床尾一丢,看着何洋曾经送给她的玩具熊,眼睛慢慢涩红起来,泪水不停的流,沙哑着声音:“你说他是不是回来报复我们了?!”
母亲听着傅如的话,脸色越发阴沉起来,伸手摸了摸女儿眼角的泪水,安慰道:“瞎说什么,都是幻觉。假我已经给你请好了,你脚稍微好点后,就出去散散心,别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虽然母亲一直在安慰傅如,她还是浑身不住的颤抖,泪水就像昨夜的雨水一般,不停的打湿她的脸。
3
何洋和傅如定亲那天天色很好,她穿了一件红色的蕾丝花纹的A字长裙,阳光下褶褶生辉,亲戚们都说她和何洋站一起很是般配。
她却在订婚那天,精神恍惚了一天,一直心不在焉。
本来在傅如毕业以后,两人就会结婚,谁知道何洋却突然出了意外,死在了一场泥石流之下,尸体找到的时候,已经“破烂不堪”。
傅如得知消息的时候,刚刚和别人在酒店里结束了一场肉体的欢愉,由于惊吓过度,还差点昏死过去。回家路过东桥的时候,总觉得有人在暗处看她,让她心里一阵发毛。
东桥之所以诡异,不仅仅是因为它周围的田地里都多多少少有几个坟堆,还因为早些年代,在它桥下水量还充足的时候,有很多不足月的女婴被丢弃在水里冲走。那时候村里的重男轻女思想很严重,这样的事情发生过很多。
东桥便有了另一个名字,怨魂桥。
附近的村民很多都在东桥看见过“不干净的东西”,久而久之关于它的传闻便越来越诡异,甚至连桥下的野草野花什么的,牲口都不吃。
母亲没让傅如去祭拜何洋,甚至一下子就和何家断干净了关系,曾经特别喜欢傅如的何洋母亲,也没怎么再和傅如说过话,整天都是满目愁容。
后来,何家便搬离了村里,到县城的楼房去住了。
三个月后的一天傍晚,傅如骑车下班路过东桥的时候,突然看见了站在桥头对她微笑的何洋。当傅如壮胆走近的时候,却什么也看不见了。
一连几天,傅如都会看见“何洋”。渐渐的,傅如经过东桥的时候,便车速很快,闷着头往前冲。
所以那天下雨,她也习惯性的加快车速,最后终于出了事。
4
继父在城里给傅如找了出租房,住到出租屋的傅如开始每天噩梦连连,梦境里总有个男声在喊她的名字,每一声都很空灵诡异。
终于忍受不住折磨的傅如急急忙忙回家了,苦苦质问她母亲到底和何洋的死有没有关系。傅如早在村民的风言风语里听说了自己母亲和何洋的死有关,只是家里人谁都不和她说什么,她一直不知道具体真相。
她从小便很听母亲的话,生下她时,她母亲好像是经历了九死一生的难产,后来又含辛茹苦把她养大,她心疼母亲,也任由她母亲安排她的一切。包括学什么专业,包括嫁给谁,包括做什么工作……那时候母亲不让她问何洋的事情,她便一直没问,如今她却是受不住折磨了。
傅如缠着母亲问了三天,母亲都是闭口不言,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完全不去理会傅如的询问,只是母亲的面容却越来越消瘦,越来越苍老。
最后还是继父看不下去,说出了一些事情,这其中还牵扯出一段往事来。
当年傅如的父亲是跟着何洋的父亲一起南下打工的,母亲一直觉得傅如父亲被野女人拐走都是何洋父亲的责任,甚至还一度到何家胡闹了好多次,十分怨恨何家。
后来傅如的继父上门,母亲才不再纠缠何家,演变到后来竟然和何家越走越近,最后还促成了两家的婚事。
定亲以后,傅如便继续去学校完成学业去了。这期间,她母亲便经常去何家提各种条件,何家在县城里买了楼房之后,母亲依然不满意,又让何家买了轿车。
再之后,何洋便莫名奇妙的接触了一些人,后来突然说什么要去南方发大财,便和那些人一起开车去了,最后不幸遇上了暴雨泥石流,命葬黄泉。
而那些带何洋走的人,据说是傅如母亲引荐给何洋的。
5
傅如去祭拜何洋那天,风很大,风刀刮得她脸生疼生疼的。
“何洋,对不起,现在才来看你。”
傅如跪在坟前给何洋烧纸,冷风把纸灰吹得满天飞,傅如烧着烧着便泣不成声,显然有些情绪不对,不停的说着对不起。
傅如回去的时候恰巧在东桥碰见了何洋的母亲,她手里提着纸钱,想来也是去祭拜何洋。
何洋母亲这次倒没有对傅如冷脸相对,反而是拉着她又去了坟地。傅如刚才烧过的纸灰已经被风吹的干净,坟地里竟然什么痕迹都没有,惊得傅如脊背一阵发凉,面色隐出恐惧。
“你们俩是同一天出生的,还是在一间产房里……”
“啊?”傅如还没从惊吓里回神,便听见何洋母亲骤然开口,差点尖叫出声,腿一弯便跪在了何洋坟前。
何洋母亲似乎没有关注傅如,自顾自的开始说了起来,“你父亲家里弟兄三个,实在娶不上媳妇了,便做了上门女婿。我和你母亲经常一起纳针线活,关系不错。
后来你和洋儿都出生了,洋他爸正好要和几个伙计去广州打工,便叫上你父亲一起,没想到事情却发展成那样。”
傅如没有吭声,十分安静的给何洋烧纸,心里却恍恍惚惚。
“终究我们两家是结怨了,我以为你母亲放下了,原来心思藏得那么深……一切都是造孽,都是造孽啊!”何洋母亲说着说着便痛哭起来。
傅如不知道为什么何洋母亲会突然哭的那么伤心,却也没有出声安慰。
6
一个月后,傅如偷偷去了躺医院打胎,而那个让她怀孕,让她以为是真爱的男人却早就消失不见了,对她不闻不问。
母亲到出租屋看傅如的时候,发现了她的异常,百般询问下才知道了打胎的事情,气得恨不得打死傅如。
“你为什么要设计杀了何洋?”傅如眼神呆滞,突然又问起了这件事。
“你现在身体弱,好好休息吧,有什么事以后再说。”母亲洋装镇定,忽略傅如的话,开始帮她收拾屋子,只是颤抖着的手出卖了她心神不定的心。
“他死之前和我见过面,我告诉他我不喜欢他,我找了男朋友,想和他取消婚约。他说他不愿意,我实在想摆脱他,就胡乱说什么他们家不富裕,我看不起他什么的………
你说他是不是因为我的话才要去南方发什么财的,我们害死了他,对不对?”
母亲终于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伸手擦了擦傅如眼角的泪水,面上强装着平静,“一切都是他们欠我们家的,你没必要自责什么,是他自己不幸遇见了不好的天气,和咱们没关系。”沉默了半晌,母亲才又继续开口,声音却已经透着无力感,“当年你父亲不是和野女人跑了,而是当了何洋父亲的冤死鬼。”
“什么!?”傅如浑身僵硬,满脸震惊。
“当初他们在一个工厂打工,那天你父亲替了何洋父亲的班,也就那天厂里机器出了问题,你父亲被活活压死了……而真正和女人厮混的是何洋的父亲,他们一家却隐瞒了真相。
说什么你父亲受不了上门女婿的窝囊气跑了,若不是他伙计当中有人良心发现,在多年后告诉我真相,我一辈子都在怨恨你父亲。如今何洋死了,算是一命偿一命!”
傅如颓然的瘫在了床上,脑海里突然闪出一段曾经的回忆,回忆里她很小,慢悠悠的和村里几个孩子跑着玩,路过东桥的时候,上面站了一位叔叔,一直对她微笑,目视着她渐渐跑远…
也许,那时候,是她父亲回来看她了。
三年后,傅如嫁给了银行的同事,却在生产的时候出现了大出血……
7
那天夜里,何洋母亲慌慌张张的跑去了何洋的坟地,一边烧纸一边苦苦哀求的磕头,“洋儿啊,我这辈子愧对你们一家,找人在产房把你和傅如身份调换,是我鬼迷心窍,我生太多女儿了,再不是个儿子我就毁了。你父亲的冤死也是我执意要隐瞒真相的,都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求求你放过傅如吧,放过我女儿…”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