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爷爷去世的时候,黄小七还只是个小娃娃,大人们忙得很,给了一根棒棒糖将她安置,所以她对逝去这类事的印象是荔枝甜味儿的。
直到昨天回家,她往嘴里塞了一大筷子酸菜烧肉——浓郁至极的铁锈味儿。她连忙就要吐出,却看见妈妈已连吃了几口还若无其事,便道:“妈,酱油放多了。”突然顿住,她默然一秒,还是扒拉团米饭将堵在口边的菜咽了下去。
妈妈迟了几秒,道:“没问题啊,配米饭正好,你爸爱吃。”
黄小七没再抬眼,也不再言语。对面拉开的座椅上空无一物,特制大碗中的饭粒早已也失了热腾的香气。
一年前爸爸无故失踪,警察找不着线索,全家人也等得无头绪,十几日后好不容易有了消息,却只有一包衣物被快递到家:一件衬衫、一条西裤、一根领带。没有血迹或刮痕、不见褶皱或线头,凑近前闻,还有一缕若现的爸爸的味道。就像是昨晚才洗过,今天就寄回的模样。
警察嘱咐了一大段话,妈妈和奶奶只听进“后事”二字,第二天便马不停蹄地发了死讯、分了遗产。第三天奶奶收拾行李回了老家、再无联系,而妈妈做了次大扫除、连地砖缝的灰都没放过。从前爸爸生活在出差地,从此他活在记忆里。
黄小七从不悲伤,因为她坚信能量守恒,爸爸这段时间不在这里、就肯定以其他形式存在于别处,只是她暂时没找到那个地方。
葬礼那天来往家里的人空前得多,前同事、老同学、从没听过名字的朋友,一个个经过看两眼妈妈、再打量一遍她,小七却总想起“我为鱼肉”,当然这些人并不是刀俎。
葬礼很晚才完成,回到家时已是第二天,她扫了眼落在沙发的寄回的衣物、习惯性问道:“他要回了吗?”却没得到应答。回头看,她已经怀拥衣物睡着了。小七便也回房,睁眼等天明。
“妈……”话至唇边终是没吐出,黄小七扭过头继续清洗碗碟,妈妈的呢喃从身后传来:饭都冷了,再不回就别回了,凭什么老让我等你……
这段话小七从初中起便能时不时听到,从羞涩到埋怨,从玩笑到不耐,再到现在的冷漠和决绝。她知道从前父母是相敬如宾的,可就在一次双双晚归后,他们一夜成了陌路人,尽管在小七面前他们总能及时演出情深。自此妈妈开始忙碌,爸爸开始寡言。
小七知道爸爸会悄悄找人喝酒,一个多年好友、好到彼此身上几根汗毛都清楚——“你不要告诉妈妈哦,她不喜欢爸爸喝酒。”小七倒觉得妈妈是不喜欢那个好友,可是每次被抓包妈妈都一言不发,爸爸只能也以沉默应对。
久而久之妈妈放宽了心,爸爸也习惯了,他们像是达成了一个共识,在小七尚未察觉时又开始了正常夫妻的生活。等到小七终于感到不对劲,爸爸便没了音讯。
她发现:妈妈分明是麻木的。
如何挽救一个日渐失去灵魂的母亲?黄小七回房前看了眼沙发上的妈妈正不断按着遥控,不免一叹,心道:等确认了再告诉她吧,爸爸回来了的事要是落空,她恐怕会撑不下去。
至于爸爸——小七琢磨起地铁上那个匆匆的背影来:黑夹克、靛蓝西裤、黑皮鞋,以及根根分明地向后梳的发丝——怎么看都是爸爸的身影,可那人手里夹了根烟,爸爸是从不吸烟的。或许他吸,只是自己不知道,她近几天仔细梳理了一遍,发现自己竟从没真正了解过爸爸。
还真是没心没肺呢,她一声轻笑,哪有像自己这样的女儿呢。可关心再少,血缘抵不了,哪怕是几天前的匆匆一瞥,现在她依旧能体味到刻入骨子里的熟悉。
“很晚了,早点休息。”妈妈的嘱咐在门外响起,黄小七边回应边关了灯,顺便粗略琢磨了一道:如何打探一个中年社会男人的信息却不被发现——学生,顺路,跟踪。主意一定,安心入眠。
另一边卧房里,喃喃若失了一整晚的女人也躺在漆黑的夜中,辗转反侧。尽管已是夏夜,她的双手却凉得颤抖,每每闭眼,一张熟悉而冷淡的脸总能出现。她不敢入睡,只好扯过薄毯将自己包裹,蜷缩在床角、瞪眼等天明。偶尔一点呼吸声重,仿佛有埃尘片缕吹拂。
2
“黄小七!”
“唉!”
“噗哈哈哈……”突然班上一阵哄笑,就连同座桌上的笔袋都在微颤。黄小七回神、眼见老袁此刻自头顶向她俯视,脸上一红,立马攥紧只翻开了封皮的语文书。
老袁也是明显一副受惊过度的脸孔,他扫了小七两眼,只说声“好好听课”就转身离开。
教室平静得迅速,仿佛适才的欢笑都是假象,刚缓口气坐下的小七得以迅速捕捉到门外一声轻笑。她十分确定这笑是冲她来的,便后仰、朝后门探长了脖子,晃见一片衣角;再伸长些,能看见一对鞋后跟,白底沾了许多泥,向上再看见头顶一根翘发——“哐!”
又是一阵瞩目。
小七揉着尾椎骨,迟迟不能从地上爬起,老袁望她满眼无奈,同桌忍笑问她如何,她却只能听见门外放肆的大笑和看着那根翘发摇晃——真是个神经病!黄小七气闷,瘪嘴起身,赶紧坐回原位,不料这下又是一阵痛,让她闷哼着脸红了个透。
“春天到了?”同桌打趣着,小七未理会,“下课”二字刚从老师嘴里吐出她便向外冲去,只因她要赴约。
其实只有赴,没有约。只是这些天她留意着,知道了像极了爸爸的那人总在六点半至七点间会出现在地铁,恰又和自己同线,便擅自做主,将这当做是他俩的一个约定。
可今天拖了堂,她望着表盘上越来越近的分针、心里焦急,只想不要错过时间才好,脚下的空气便旋起了风——“不好意思!”一个没注意,踩掉一只鞋子,刚要继续、手臂被一把抓住,一声调笑响起耳旁:“是你啊。”
小七回头一瞥,立马心道不好。眼见他挑眉,她连忙道:“对不起,是我没看见,下次不会了。”这人遇一次倒霉一次,小七这会儿更想逃。
“还有下次?”男生哈哈一笑,道:“上次我的球别人不撞撞到你,这回你别人不踩偏踩我,天时还是人和啊?”
上回被球砸的事还没完,今天又来一遭,小七懒得理,丢下一句“下次再说”便一溜烟跑远,剩下男生呆愣在原地,嘴角梨涡更深、手却逐渐紧握。
还好还好,可算是卡着点进了站。车已过了两趟,小七没有上,凭着这么多次的直觉她要等下一趟。
“中山站。”她默念站名,回想起前几日的情景来,不免又是疑惑。虽然不清楚那人到底是在哪里上的车,不过他总是在中山站下车。中山站是个大换乘站,通的还是全市最热闹的商业区,小七将此称作混沌,是个踩进去就再也寻不见影子的地界。
前几次她没有机会,只能眼睁睁望着他涌进人潮里、瞬间没了踪迹。不过今天不同,今晚中山亭要举办烟花节,中山站在这个时段不会停。所以只要他上车,她就能一直跟着他探个究竟,至于妈妈那儿,“晚自习”三字够分量。
车又到站了,黄小七深吸口气踏进车厢,挤到顶头隔板靠着,眼睛不断梭巡的同时又数了遍离中山站的距离:一二三四五——“一二三四五,赶车追老父,老父没追着,逮个小老鼠”,她顺口胡诌,不禁笑出声,又赶忙看周围的眼色,见人群在播报提示中按了键似的纷纷抬头、再齐刷刷掉下去,才悄舒口气。
18:53,还有一站,还没见着。小七深呼吸一口,播报适时响起:“本时段中山站不停靠,请前往烟花节的旅客在此站或北大门站下车。”她立马环顾,就怕一个不注意,那人就在这里不见了,可直到门关也没出现以往的心头一颤。小七又放心又担心地检查着,巧的是所见人群中竟无一人身着黑衣。正暗叹连老天都在帮她时,一道黑影突现身前,“是你?”
喉间一哽,暗道不妙。
“你干嘛躲我?”来人不由分说低头对上小七的脸,一双笑眼直直望进她的瞳孔,“这么巧的吗?居然同条线上的,怎么之前没遇上过呢?”
小七正要问,听得他只是回家便转口道:“真是不看黄历、出门碰见鬼。”
男生干笑一声,随即低头:“上次打球打到你,是我的错,对不起。今天你踩掉我的鞋,让我在美女面前出糗,就算扯平好不好?这样,不打不相识,咱们就算是朋友了,我叫王司南!”说着便大手一伸,笔直杵在小七面前,仿佛她不接受誓不罢休。
小七压根没在听他说话,暗自郁闷着这个变量一出现,能不能等到人瞬间成了未知。可脸大的手掌挡在前面,想无视也不可能。她惊诧于他的自来熟、无奈于他的厚脸皮,也不想当众更丢脸,只能象征性捏了捏他的大拇指就算是过了这遭了。
不料这一碰触了什么机关似的,王司南顿时喜笑颜开,挨着小七就聊开了。从砸球初遇讲到放学踩鞋,中间竟还有些小七并未注意过的事,此刻在他口里全成了笑料,讲一个他就要伴着笑上几声,根本刹不住脚。
“哎你说……”王司南偶一低头,见小七一直垂头不语,顿时止声,琢磨这条路子并不能让她释怀,便泄气般恳求道:“真的对不起,我再也不乱开你的玩笑了,要不你再踩我一次?”模样真是可怜。
小七眯眼打量,她自然奇怪于他的理由不充分的执着,何况根本没见过几面,可现下就有个机会能正好出了心里的闷气,便上下抬眼一道,挑眉:“你把鞋脱了,光脚从这走到车尾再回来,我就原谅你。”
她赌他不敢,却不想王司南当即把鞋一脱,扭头就往车尾箱蹿去。行驶中的地铁摇摇晃晃,车厢交错,瘦长身影在一个转弯处不见了踪迹。黄小七渐渐失了捉弄的心思,有些后悔:就算他有所图谋,自己这样做也过分了。她凝视望不见的尽头,心跳似乎加快了些,又慢下来、一顿一顿震动胸腔。良久回神,刚想提鞋追上,王司南已经跑回。
“你不嫌丢脸啊。”小七上前将鞋递上,斟酌半天才吐出这么句话。
“怎么会?”王司南边穿鞋边道:“我实际上还是挺男人的,男人就得负责到底。”说着他抬眼一眨,样子极为真诚,随后站起身又补了句:“对不起是要我真的觉得有亏欠,没关系也得你真的把自己脱解干净,不然之间的结永远都拆不开。我知道那种应付了别人、自己却还拧巴着有多难受,你真觉得没关系?”小七扬眉,这句话倒说进心里了,只是还想不通这人的目的,便嘴一撇、不作回应。
“本站中山站不停靠,前往烟花节的旅客可以在下一站:北大门站下车前往。”车厢内寂静无声,小七再度环视起来。门外候车室里一行“中山站”的大字就在前方青蓝瓷砖墙上候着,静静等车掠过。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黄小七,小字辈排第七。”
王司南嗤笑,“你要不解释,我以为你还在生气、拿假名糊弄我。”
虽然此刻对王司南没了避而远之的想法,可他话多又好动也是一大烦恼。黄小七左右晃着躲避他的遮挡,只顾盯着两道车门看,王司南没察觉、还在说个不停。
突然,余光瞥见一道全黑影子,只是一晃却抓住小七的视线。她猛地定住快要起舞的王司南,绕过他迅速朝后走去,可黑影隐约绰绰,她始终不能看得清晰,便赶紧揉眼,影子却不翼而飞。
生出幻觉了?小七皱眉,正好瞧见“中山站”出现在车头玻璃窗外。她盯住这三字,边向后车走去,直觉告诉她这地方有古怪,思绪却乱成麻。不多时人已走至车尾,周围稀稀落落,小七只得叹气。
列车将要停至下一站,小七眼含歉意,刚要向一直跟在身后莫名的王司南说声抱歉,侧身瞬间却陡然变了脸色。她踮脚越过王司南看去,那个黑衣黑鞋的熟悉背影正倚在前车厢的门把手边。似是察觉小七的视线,背影动了一下,小七连忙回避,可在车门再度关上时她才后悔为何不继续跟进。此时再看,那人果然在这站下了。
还是错过了,小七又恼又疑、自问道:经过中山站时,他就在那儿了对吗?车厢里已寥无几人,这会儿身边是彻底静了下来,小七暗自思索了好一会儿,终于想起冷落了一个人,正猜想他会不会把自己当怪胎时才发现:王司南什么时候下的车?
3
“黄念西。”
这个称呼一出,黄小七进门的脚步顿时回缩。妈妈已经很久没这么叫过她了,自她与爸爸晚归的第二天起。小七小七,自那以后妈妈便开始明里暗里这么叫她,爸爸失踪后更是直接拉着她改了名。这会儿破天荒地喊出来,她惊出一身冷汗。
“还不进来是要睡门口吗?”小七倒愿意就地打地铺,可躲得过今天躲不了一辈子,脑中迅速捋了遍思绪便进屋,贴着离卧房近的地站直了。
“晚自习?”
小七转眸,知道一味偏离实情反会露馅,便垂头嗫嚅:“不是。”
“去哪儿了?为什么不回家?”手中没停针线,妈妈随意问道。
“我,我一朋友生日,去唱歌。我怕你不同意我去,就没敢说。”
妈妈轻笑一声,手中动作继续,“你本事大了,还没出学校呢这人际往来就玩儿的这么顺手了?”黄小七不敢动作,只能悄抬眼打量她的脸色,她却眉眼平静,连呼吸都平均得很。
半晌得不到回应,妈妈放下针线,目视前方,一字一句道:“到底是你不耐烦我了,还是我变成怪物吓着你了?居然连这种小事都要对我撒谎,都不能,就起码告诉我你是安全的、我是能够联系到你的,这都不行了?晚上袁老师打电话来聊你的学习近况,我正好在做晚饭,还做了你爱吃的糖醋排骨,顺口问了句才知道你根本没有晚自习,你知道我有多震惊吗?
我立马出门找你,打你手机而你都没有接,你知道我很着急吗?我又怕你自己回来了找不着东西吃,又赶紧回来煮了面条,然后再跑出去找……”
小七往身后一望,厨房里确摆了一碗冷透的鸡蛋面。她想起小时也是一次晚归,最后是爸爸在隔壁小区里找到已经玩疯的她。回去的一路上他俩都在商量怎么能不让妈妈生气,可进家门,妈妈只是坐在电视前不断按着遥控,茶几上摆好了两碗冒热气的鸡蛋面。
“爸爸好像回来了。”小七脱口而出,妈妈戛然止声。
听得背后一声笑,小七回头,清晰道:“我看见爸爸了。”
见她明明白白地又重复了一遍,妈妈渐失了笑容,眉头渐锁,刚平静的心此刻又慌了。她走上前,将小七上下打量好几遍,担心道:“小七,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妈妈错了,妈妈不该那么说你,我只是太着急。你,你有什么事现在跟我说,我都好好听着行不行?”
小七叹了口气,拿下妈妈的手,揉着略疼的肩头,道:“之前我见到一个人,背影很像爸爸,所以这些天我一直在跟他,今晚也一样。而且今天我见到他穿的风衣和爸爸最常穿的几乎一样,就连领口的印渍也差不多。”
妈妈半晌没有说话,她望向别处,似在思索,而后眼睛陡然瞪大,视线渐渐望进小七的瞳孔中,又似在探询。小七被她盯得背后一凉,连忙瞥过眼去,却不料妈妈一个大步上前,张嘴却不出声。
妈妈的秘密,爸爸的失踪,心疑一点,便可燎原。小七已经坐在床边一个多钟头了,她仔细回忆这一年的点滴,似乎并无可怀疑的地方,除了当初迅速的清扫和刚才——刚才自己要走却被叫住,被她凑近前在脖颈处嗅了一圈,虽什么都没问,可能明显看出她的脸色并不好。
小七本想问问,妈妈却已一脸煞白地绕过她,径直将自己关进了卧房。
小七犹疑着抬起袖子又扯过衣领,略有淡香,但她向来对此不敏感,何况每天在人群里穿梭、气味掺杂,怎么可能只靠一闻就能分辨出什么来呢?如果不是气味,难不成衣服上落了什么东西?她忙换下衣物、仔细查看一番,也无所获。
“砰砰……”
“妈?”
“手机交出来,这个给你。”小七接过一台小灵通,诧异发现通讯录里只存了妈妈和老袁的号码。“从明天开始,上晚自习我会和袁老师确定,要是不上你必须要在七点前到家!”
不容反驳的语气震得黄小七回不过神,满口的话全堵在齿后。适时手机振铃,妈妈直接关机后便转身离去,关门声甩成深夜里的一记响炮。
“关机了?”这番王司南连打两个电话只换得一阵忙音。
“司南?”一人敲门探头,是王不息。
“哦?爸?”王司南淡淡回问,略带些不耐,门口男人倒是习惯了似的站直了身体,局促一笑。
虽说是叫这个人为爸,王司南心里却已没了对此的概念。单从面相上看,他是既不像爸也不像妈,长大后连带习惯、喜好和性子也与他们俩大相径庭。
每每一起出门,若不是主动解释,别人绝不会把他们看成一家人——可说到一家,什么时候这个房子里有过家呢?一年前的放学回来,屋中空无一人,只剩一纸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躺在茶几上,主卧里一半衣柜已经清空,各处角落属于妈妈的痕迹全都消失——在这之前有吗?
王司南粗略想了想,嗤笑一声。
“今天我到丁山区办点事,在地铁上看见你了。”虽是肯定,语气却不确定。王不息在自己这个儿子面前从没有抬起头说过话,哪怕是像现在这样,明明掌握主动,手脚却拘束得自己才是犯错的那个一般。
王司南没有否认,转头不语。
“你,是不是有朋友了?”王不息想起被他挡在身后的那个娇小身躯,正想再问,抬眼却见司南一脸鄙夷。
王不息知道他的意思:出轨、抛妻、追求真爱的傻子。自离婚那天起这些词便斩不断似的不停从司南的嘴里、眼里流出,再纷纷冲进自己的耳里、心里和每一次的噩梦里。
他极想澄清,却不敢辩解,斟酌再三只好道:“我只是想让你清楚,现在离高考只差几个月,就算你有把握也不能保证那个孩子没问题。所以,所以你不能辜负了她,不然注定会有一方得受到全部伤害。”最后一句话稀里糊涂地说出口,王不息自己也晃了晃神。
随即他迅速恢复原态,又开始整理起衣领,再从头将全身检查一遍,确认一丝不苟了才看向司南一旁的空处,悄舒了口气。
司南冷眼瞧着他这强迫症似的举动,心中反感更甚,“有什么好收拾的,你以为搞得一丝不苟的你就不是个混蛋了?”
按理说看了千万遍早应习惯,可每一遍都只让他更别扭,就像这身衣物,就像小时候他望向自己和妈妈的眼神,一点都不是他该有的样子。
王不息该是什么样子,王司南也不清楚,他只觉得这些看似正常的表象后混杂的都是不合理的线头,正如他刚刚说话的神态,肯定的句子、坚定的眼眸,给出的却是个虚无缥缈的承诺,给谁呢?给他每次深情注视的另一端的人,或许就在自己和妈妈的更身后处,也可能远在天涯。
妈妈是知道这点才会越来越冷漠的吧。他起身,不顾那人慌乱而将其关在门外,转身缩进被褥中,闭眼全是妈妈临走时望向他的一瞬,除了泪水,其余尽是难堪。
从此身后的那个天涯人住进了王司南的心里,他要找到她、挖掘出他们俩的一点一滴,他倒要看看究竟是怎样的柔情蜜意,可以让这个别人口中的老实人开始了义无反顾的偏离且坚守至此地步。
他没想到的是,一次次的试探和跟踪没有找出他俩的直接信息,却多了个小姑娘黄小七。